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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看戲》 by雨傘司
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,生者可以死,死者可以生。生而不可與死,死而不可復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夢中之情,何必非真,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?必因荐枕而成親,待挂冠而為密者,皆為形骸之論也。──《牡丹亭記題詞‧湯顯祖》


煙花三月,杭州街道籠罩一片朦朧細雨。
西泠印社小老闆吳邪懶洋洋地靠在櫃台前,眼皮一點一點地往下掉。

「老闆!貨品都整理好了哩!」
夥計王盟提著抹布從倉庫出來,興沖沖的喊。
「哦……」換個姿勢,吳邪懶洋洋地應了聲,「另一批貨也去整理整理吧,我先睡會兒……有人找再叫我……」
頭點了半天,小老闆終於下定決心搖搖晃晃地進入休息室。

北京某處大劇院裡,解當家正興味盎然地觀賞戲台上戲班子的排練。
「解老闆,這是這個月的預定,您看看是否需要做更改?」手下的夥計畢恭畢敬地端上甫印製的節目冊子等待解當家的過目。
隨意翻動幾頁,「這齣牡丹亭……」看著次月的行程,解語花皺眉思索。
「是,上回觀眾反響實在熱烈,因此這月才多排了兩場,您若實在不方便……」
夥計戰戰兢兢的回話。見解當家先是蹙眉,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,自顧自地低笑,「這回貴賓席的票還剩嘛?」語氣是問句,雙眼卻漫不經心的停駐於手中翻閱的冊子。
「當然當然,解老闆開口嘛,票不是問題!哪怕包場都給您辦妥妥地。」
「備下一張貴賓席吧,選個視野好點的位置。」
嘴角含笑,倏地想起很久以前曾邀請某人聽戲的約定。

「小花小花,你唱戲真好聽,哪天你站上戲台,我定要去聽你的戲。」
短短的腿一晃一晃,小小的吳邪坐在涼亭中的石桌上,看著小小的解語花在練戲。
「到時候我一定要買最好的位置去看漂亮的小花。」
他興沖沖地說。
「真的?」
解語花挑眉,雙睫微閉復張,眼波流轉間顧盼動人──正是「貴妃醉酒」裡一個身段,柔媚無骨、風華絕代。
當然,小孩子是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身段,吳邪只是打從心底感到好看──尤其這般對他笑著的小花特好看。
「小花要是不信,咱們來打勾蓋印。」
說著,小吳邪主動伸手,勾著對方同樣纖細的手指。
夕陽下,涼亭裡,小小的人們做了小小的約定。

「老闆!您的信!」
夥計王盟高聲喊到,驚醒了正在瞌睡的吳邪。
「什麼?」
迷迷糊糊的抬起頭,臉上還沾了一大片口水印。「北京……解家?是那位爺?」
王盟歪著臉檢視著信封,正當他要拆開閱讀時,信封冷不防被吳邪迅速抽走。
「老闆?」王盟愣了幾秒才發現信封早已消失。
「看好鋪子!我去去就回!」
匆忙地奔入內室,拆開信封,正是三天前解語花告知會寄出的演出票券。信封裡還附上纖薄的信紙一張。然而拆開信紙細細一讀後,吳邪只感到腦邊一陣青筋狂跳……吳邪,要忍耐。
粉紅色信紙就算了,到底也是那位爺的標誌色,不過這滿滿戲弄的語氣到底怎麼回事呢?
吳邪忍住想揍人的衝動,好不容易耐住性子看完信息,才一把揉掉信紙──搞什麼啊這小子是故意作弄我的吧?信紙上最後一句──等你喔♥……語尾的愛心怎麼回事?快給小爺去掉啊!

時間過得很快,也不過一晃眼,便到了演出當日。

後台,裊裊薰香上升,解語花獨自待在專屬的化妝間上妝。再過不久,就是他上台獨挑全場的時刻。
話是這麼說,解語花仍舊慢條斯理地撲粉描畫眼線,似乎接下來的表演不過喝水吃飯般輕鬆簡單。
「叩叩──」短促的敲門聲響起,解語花頭也不抬,溫軟的嗓音輕聲揚起:「進來。」
吳邪捧著花束走入。「小花,待會就是你的演出了呢。」
「嗯,獨挑大樑呢。」解語花嫣紅的雙唇微啟,雙眼微瞇,「怎麼不去座位上坐著?」細長的雙眸眼波流轉,叫吳邪看著看著便傻了,「那啥、我問了工作人員,他們叫我直接過來……」
似乎終於想起手中還捧著一大束花,吳邪連忙遞過花束。
「特地叫花店老闆包的,祝你今晚演出順利。」
「……噗哧!」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,解雨花偷偷的笑了,「小邪想必很少看戲吧?」
吳邪抓抓頭:「是很少,小時候奶奶去聽戲我們都賴在外邊玩兒。」「那個……一般聽戲呢,謝幕的時候都是從座位將飾品丟到戲台上,因為飾品之類的東西對戲子而言較好變現。」解語花一面笑著解說,另一方面還是接過花束,「……嗯,花倒是挺香。雖然現代很少人這麼做了,但是……還真沒人送過花。莫非你想把這麼美的花束丟上台?」
「什、什麼……」吳邪這下愣了,這時間地點,哪來的金飾店?就算有,錢包中的鈔票夠付嘛……這傢伙不是說好我到北京包吃包住,害小爺我只拎著一只皮箱上北京啊(而且皮箱還放在飯店裡)!「那個……小花,我想你應該不差這點零頭吧?」吳邪氣弱的問。
「那可難說,」三分有趣七分戲弄,解語花故意捏起嗓子軟軟道出:「奴家日夜期待,就等官人您的一只賞賜啊……連這點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,奴家真是命苦嗚嗚,唉!待會兒若是演砸了可怎麼辦才好?」
「我、我不像二爺一樣神速地摸三把金釵……」吳邪急的一摸口袋,恰好摸到飯店的房間鑰匙。「啊、那個、能不能先用飯店鑰匙頂著?之後再跟你換其他東西?」
「……飯店鑰匙?」解語花微微思索後,眼神一沉,沒幾秒又回復平日表情。
「看來我也只能收下,你可不准反悔!」話鋒一轉,又道,「至於利息嘛……幫我點抹胭脂可好?瞧著這色總覺得不夠鮮艷,怕是觀眾看不清楚。」
「我……感覺怪彆扭的。」吳邪接過唇筆,呆在原地。
「怎麼會呢?」解語花輕笑一聲,光滑潔白的手掌挽住對方的手骨。「來吧,我扶著你,手別抖,要穩,直直點下──」
細膩的畫筆輕柔地掃過戲子雙唇,先是描繪邊框、再慢慢補上色彩──解語花的手很熱、很穩,一開始吳邪是有些抗拒的,但在對方熟練沉穩的帶領下,隨著色彩逐漸染上,他也漸入佳境……最後一抹一勾,艷麗的色彩成了雙唇上最亮眼的紅。
「好了。」吳邪終於鬆了口氣,收手,只見解語花但笑不語,逕自攬過鏡面自盼。他有些緊張地問:「如何……不會太差吧?」
「不錯,都可以改行了!」秋波微轉,嫣然一笑,「小邪願不願意專門為我上妝呢?」語氣有些曖昧,解語花似笑非笑地盯著吳邪。
「呵呵,我還是當我的小老闆自在些。」吳邪呵呵大笑,微紅的耳根卻出賣了他的心緒。
解語花倒也不逗吳邪,揚起精緻的下巴,輕道,「戲要開演了,先回席吧。」
「對了,小花今晚是扮什麼角兒?」離開前,吳邪忍不住又問一句。
「怎麼,寄給你的票上沒寫?」
「這不是……太興奮了就忘了看。」
吳邪嘿嘿傻笑, 解語花卻是一步向前──
「牡丹亭的杜麗娘等不及夢中相會,先來偷書生的吻了!」


(未完)